大公夫人要把艾斯帶去，自然也是有著自己的考慮。逃亡的埃及貴族們對醫術一竅不通，吉普賽人們又都是些不靠譜的江湖郎中。那些口耳相傳的偏方雖然足以令人眼花繚亂，可是實際效果如何，就不怎麽敢保證了。

出於對教廷的忌憚，祭祀的存在和艾斯的特殊能力一樣不能輕易暴露。但是吉普賽人的醫術騙騙貧民窟裏的人還行，又怎麽騙得過真正的有錢人？

——沒錯，大公夫人的目標正是那些有錢人。而當她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後，之前為她們普及馬賽城知識的中年女人立即嚷嚷起來：“不行，娜芙瑞特，不行。你忘了嗎？富人們住的地方是不可能讓我們進去的。”

“我們不需要主動和他們接觸，只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在這裏就可以了。”大公夫人神色自若地道，“我們需要一塊香噴噴的面包，放在地上，不一會兒就會有鳥兒前來啄食的。越是有權有勢的人越是愛惜自己的生命，這點我再清楚不過了。”

“你打算怎麽做？”

“這就要看綠寶石了。”大公夫人轉過頭，將手放在了艾斯的肩膀上，“首先我們需要一個病得快死的人，然後再讓綠寶石把他治好……當然，不能當著大家的面，因為綠寶石的治療手段會發光。你們知道，這裏距離意大利實在太近了，我們需要註意一點。”

“你實在是異想天開，陛下，”中年女人喃喃道，“可是——萬一沒有人上當呢？萬一他們以隨便什麽理由，把我們抓起來了呢？”

“所以這件事情要悄悄地做。”

“我說，最好還是找一個病得沒那麽重，但是也的確沒那麽健康的人，”古依德插嘴道，“我們可以先看準目標，然後找幾個兄弟，蒙住他的眼睛，在睡夢裏悄悄地把他扛過來……”

“這個主意不錯，古依德，也許下次遇到什麽劇院招聘女演員時你可以去試試。”

大家紛紛笑了起來，氣氛又變得沒那麽嚴肅了。大公夫人拍了拍艾斯的肩膀，問道：“你有什麽建議嗎，綠寶石？”

大公夫人在盡自己所能地幫助他。艾斯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絲感激，笑道：“我的意見和你們差不多，但是那個人必須得了當地醫生治不好的病，又必須是個藏不住秘密的小人物，這樣他才會盡職盡責地將我們的消息傳達出去。他可以是個貴族家的馬車夫，也可以是個廚房的女傭人。我們在這裏只逗留幾天，並不需要把名聲傳揚出去，從這樣的小人物入手是個好的選擇。”

“說得對，”巴希爾的母親海麗耶忽然發話，聲音頗有點陰陽怪氣，“然後我們該如何混進馬夫喝酒的地方、廚娘買菜的地方？我們又怎麽知道誰有病誰沒病？啊——陛下，”她的目光又轉向了大公夫人，“我相信您會很樂意和同等身份的人打交道，但是那些貴族和富商——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，陛下。”

艾斯不由得有些驚訝，旋即又沈默下來。海麗耶雖然說話有些嗆人，但是也的確指出了艾斯沒有想到的地方。過去的二十多年裏，他一直都是受人崇拜和圍繞的貴族和魔法師，哪怕是現在融合了綠寶石的記憶、下定決心要接受他的身份，艾斯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真正地當作流浪者過，當然也就沒有從底層人物的思維去思考過。

海麗耶說得對，這些地方他確實沒有想到……而他現在，也已經不再是艾斯·墨拉奧達了。

對著眾人點了點頭，艾斯致歉道：“抱歉，的確是我沒有考慮周到。”

“因為你還是個孩子，等你什麽時候為了心愛的姑娘和同伴們打上一架，你就會慢慢明白了。”大公夫人慈愛地道，有意以另一種方式緩解尷尬，“既然你這樣說，海麗耶，你有什麽好主意嗎？”

海麗耶能被允許參加男人們的會議，當然不會僅僅是個說話刺人、脾氣古怪的寡婦。她xiong有成竹地道：“我知道你的想法，娜芙瑞特，你認為我們在這裏呆不了幾天就會離開，所以只要瞄準一個目標就行了。既然這樣的話，我們何不去找個和我們一樣漂泊不定、四海為家、又有很多錢財的目標呢？”

大公夫人問道：“比如？”

“港口裏像群鴨子一樣擠成一團的船上，不是有很多水手嗎？”

大公夫人頓時精神一振：“你說得對，海麗耶！”她環顧一周，看向女人們，“那麽，有哪位姊妹願意去探探情況嗎？”

水手們雖然礙於海上的忌諱，不可能讓女人上船，但是去港口晃一晃什麽的，還是沒有問題的。很快就有幾個女人自告奮勇地站了起來，稍微收拾了一下，就到港口去了。

大公夫人又問了艾斯幾個問題，就讓他去找祭祀要點掩飾自己的方法。艾斯向外面走去時，古依德卻跟在了他背後，沒走幾步路就拉住了他的手。

“等一下，綠寶石，這個給你。”她一邊說著，一邊把一個硬硬的東西塞進了艾斯手裏，那張花紋滑稽的臉上滿是和善，“我用不到這些，但是我想……你一定會用到的。”

等她轉身走後，艾斯便張開手掌。早晨溫和的陽光下映照出的，正是那塊從熊皮人手中得到的金子。

莫名地，他感覺心中泛起了一股熱流。

“謝謝。”最後他握著金子，輕聲說道。

古依德永遠也不可能知道，她看了十四年長大的孩子，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人了。

艾斯回到大篷車上的時候，祭祀正坐在車ding上吃早餐。他跳上車轅，大聲問道：“有人讓我問問你，有沒有能讓人認不出某個人的辦法？”

其實不管是掩飾外貌、改變身形還是改變聲音，都可以通過魔法做到。但是這些魔法雖然用處並不廣泛，卻非常考驗人的魔力操控水平，屬於高階魔咒的範疇。艾斯現在變成了光系體質，雖然憑著精神力還能施展不少常用魔咒，但是遇到這種情況，就不得不去求助最普通的物理方法了。

有時候他還真希望自己學習過煉金術……只要有足夠的基礎物質和媒介就能合成想要的東西，這樣的能力真實用啊。

帕迪阿蒙擺了擺手：“從chuang頭數起第四個抽屜裏就有你要的東西，記得好好用，今晚回來我就教你東西。”

……他就不能有一天不賣關子嗎？艾斯郁悶地鉆進大篷車，從chuang板下的抽屜裏費力地拽出了一包東西。看起來有些年頭了，甚至還有些黴味。艾斯敢對光明神發誓，帕迪阿蒙一定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了……

預言什麽的，真是讓人討厭啊。

艾斯先是給了包裹一個清塵術，這才把它拖到chuang上打開。裏面是幾套衣服和幾卷繃帶……甚至還有一些金燦燦的珠寶首飾？

艾斯滿懷疑竇地把衣服抖開，又拿起那些首飾看了看。如果以外人的眼光看待，吉普賽人的穿衣風格就足夠異域風情的了，這些首飾和衣服的風格卻更加奇異……但是雖然風格獨特，卻並不令人感覺難以接受，反倒仿佛有種奇特的魅力，吸引著人不由自主地去註目。

艾斯伸手撥了撥，從那些做工精美的首飾間拿起了一個金飾。看起來像是戴頭上的，造型像是鷹，卻又有著蛇的裝飾……即使已經多年沒有被碰過了，頭冠卻依然保持著一種奪目的光彩，令人目不暇接。艾斯隨手把它戴在了頭上，凝出一面水鏡，想看看自己戴著的效果如何。

然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，車門被咣地打開，巴希爾滿頭大汗地把腦袋湊了進來，叫道：“艾……”

他的聲音在看到艾斯的那一刻戛然而止，雙眼由於驚詫和恐懼猛地瞪大。艾斯對他的目光感覺莫名其妙，不禁mo了mo臉：“怎麽了？”

這時候又傳來一陣腳步聲，哈力木幾個的聲音在外面響起：“巴希爾！你怎麽不進去？餵！綠寶石！尊貴的大公夫人陛下叫你趕快過去！”

巴希爾回過神來，啪地一聲關上車門：“你們在外面等著！”他向著艾斯走近兩步，又踟躕地停住步伐，期期艾艾地問道：“你……你的臉，是怎麽回事？”

艾斯感覺更加莫名其妙了，他的臉怎麽了嗎？他正要凝一面水鏡出來看看到底怎麽回事，巴希爾卻焦躁地踱了兩步，道：“算了，先別管這個了……大公夫人要你過去，病人已經找到了，但是看起來不太好……你準備好了嗎？”

艾斯的目光停在了那堆奇怪的衣服和繃帶上：“……”

幾分鐘後，一個穿著黑色鬥篷、從頭到腳都裹滿繃帶的“木乃伊”離開車門，渾身僵硬地向帳篷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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